對開車族來說，換零件時選擇原廠正品或副廠產品，是再平凡不過的抉擇。尤其在高價車款，副廠零件價格往往是原廠的一半，許多消費者會傾向選擇副廠，只要能用就好。
然而去年6月，一紙台灣智慧財產法院的訴訟，卻可能改寫這樣的「如常」。
2000多億產業的遊戲規則將改寫
時間回到2014年9月，在法蘭克福車展上，德國戴姆勒（Daimler AG）發現台灣上市公司帝寶工業提供的頭燈產品目錄中，有產品侵害戴姆勒的車燈專利，2017年跨海來台向智財法院提起專利訴訟。
爭議產品是賓士E系列車款的W212車型頭燈。（看更多：德國直擊｜賓士10年來首次單季虧損 啟動空前轉型）
根據智財法院106年民專訴字第34號判決書指出，賓士主張帝寶的頭燈侵犯了2009年戴姆勒在台申請的設計專利，向帝寶求償新台幣 6000萬元並銷毀模具。
去年6月一審判決德國戴姆勒勝訴，帝寶必須賠償3000萬並銷毀模具，全案仍在二審上訴中。
台灣汽車售後服務（AM）每年出口額高達2000多億台幣，其中車燈就佔了365億。美國市場佔了出口額一半以上。而台灣所生產之副廠零件相當有競爭力，在全球市佔率八成以上，包括帝寶、堤維西、東陽都是龍頭供應商。
然而，當全球大車廠營運面臨逆風，這龍頭寶座恐怕愈來愈難坐。
CNN報導，近年全球新車銷售連年衰退，主要來自中國市場購車力道疲軟，車廠轉型電動車需要投入大量資本，如今再加上新冠肺炎影響全球消費意願，以上種種因素，都可能導致車廠對於利潤豐厚的零配件虎視眈眈。
這個判賠3000萬的專利訴訟案，對於年營收156億的帝寶來說，看似金額不大，卻引起許多關注，甚至有專利律師稱為「核爆級的判決」。（看更多：台灣科技業最大懸案》為何台積電要輸血10億給這家中小企業？）
原因其一，車廠盯上台灣副廠零件並非第一次，但以往都是在歐洲或美國等消費市場攻防，這是原廠首次在台提起專利訴訟，判決結果會更狠，如果在台敗訴，車燈就不能生產，將具有定錨作用。
判決書指出，德國戴姆勒早在2014年即向德國法院聲請假處分獲准，並在德國對帝寶侵權的車燈提起訴訟。2018年底，韓國現代汽車也在美國加州中部法院對帝寶的18款車燈提起專利訴訟。
但這是第一案，由歐洲原廠跨海來台興訟。車輛公會業務處處長吳智魁認為，這個新趨勢，原因很可能是台灣副廠業者太厲害，原廠認為傷害他們利益太大。
設計專利前10大申請人，國外車廠佔一半
原因其二，這個案子，很可能是國外車廠對台廠一連串專利訴訟的開端。
智慧財產局副局長廖承威年初的一場演講簡報，去年台灣前10大設計專利外國申請人，汽車廠就佔了5家：福特、雷諾、寶獅、BMW、Volvo（見表）。
「這可能是台灣的一大警訊，」廖承威受訪時坦言，去年增加的設計專利數量特別多，況且在設計專利領域，首次由外國申請人超越本國申請人，多了9%。
「表示外國車廠注意到，台灣副廠品牌對他們的威脅愈來愈高，開始積極在台灣重兵部署，」廖承威說。
廖承威分析，因為台灣的汽車零件製造能力太強，原廠從國外追殺到台灣來，是認為與其在末端各個擊破，不如從源頭就截斷，「打蛇打七寸」，以保護原廠獲利。
原廠日益積極在台專利部署，台灣汽車AM件業者無不繃緊神經。（看更多：微軟總裁說「聰明公司不該拚專利」 台灣專利王台積電不同意！）
「我們內部推測，戴姆勒會跨海到台灣提告，是因為這是對我們公司傷害最大的戰略操作，」帝寶工業發言人呂理豐受訪時說。
銷毀模具是致命一擊，維修廠也可被告
呂理豐也坦言，此判決的殺傷力會很大，「對AM件來說，要去規避外觀設計專利，幾乎不太可能。」他更強調，判決要求銷毀模具是大家最擔心的。
業界指出，開一副模具成本動輒數千萬元，銷毀模具等於往後都不能再生產此款車燈，損失極為慘重。
但呂理豐強調，帝寶現在全心全力拚二審上訴，希望能有不同結果。畢竟，這牽涉到的是台廠2000多億元的年產值。
「我真的很訝異，一直到最近還有很多文章在討論這個案子，」蔡志宏是在去年6月做出一審判決的智慧財產法院法官，如今已輪調至士林地方法院擔任庭長。
他指出，目前帝寶提出最主要的爭點就是，許多國家有維修免責條款，讓售後服務市場可以豁免，原廠不得提出專利侵權訴訟。
目前包括奧地利、義大利、西班牙、英國、澳大利亞等10多國，都有設計保護維修免責條款，基於保護消費者維修權益，讓汽車售後服務市場不受設計專利規範，可安心提供副廠件。
維修免責條款的意義就是，消費者有自由選擇副廠品牌的權利，汽車原廠不應以此為據，控告副廠侵害專利。不過，台灣最大出口市場美國並沒有維修免責條款。
然而，此法將牽涉汽車原廠與售後服務的龐大利益，目前尚無部會出面，研擬此法案。立法委員推動也不積極。
萬國法律事務所資深合夥律師林發立，在一篇文章中指出，「此設計專利將發揮核爆級威力，把特有的設計申請專利之後，副廠沒得玩。」
「一旦見解確立，原廠要對民間維修廠提告，也是可以的。換句話說，副廠零件及維修廠龐大交易生態，將發生翻天覆地變化，」林發立表示。
使命必達反而深陷風險
台灣的副廠品牌能有什麼解套方法？第一招，想辦法避開專利。
同樣是車燈大廠的堤維西，2019年營收166億，甚至微幅超越帝寶，推出的產品也都是全球知名汽車品牌的副廠零件，鮮有訴訟纏身。
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資深汽車零件業者指出，堤維西非常注意專利佈局，雇用了一個約10人的專利團隊，仔細研究所有大車廠在全球的專利內容細節，並盡力在產品設計避開專利。（看更多：六個專利證據 讓美國大膽告聯電、晉華）
這位業者指出，要花非常多力氣，才能研究出可以通用、但又不會侵害設計專利的產品。如果有些專利真的怎樣都無法繞過，堤維西寧可不賣這款產品，避免後續法律爭議。
相較之下，帝寶的經營理念向來是「使命必達」。一位帝寶股東透露，「如果客戶就是想要跟原廠一樣的車燈，帝寶一定會滿足客戶需求，」他說，沒想到這樣的厲害能力，陷帝寶自身於風險中。
此外，也有人認為可能與堤維西的股東背景有關。
元大證券資訊部襄理、存股達人李忠孝是帝寶工業長期股東，多次參加股東會。他指出，堤維西的母公司大億集團，大股東之一是全球最大車燈製造公司──日本小糸製作所，而帝寶則是單打獨鬥的台灣企業，也許是因素之一。
第二招，打不過，就想辦法合作。
廖承威與蔡志宏不約而同指出，副廠零件要繞過設計專利並不容易，畢竟消費者就是因為外觀相似，才會選擇副廠零件。
蔡志宏鼓勵企業走向OEM，也就是讓原廠委託製造代工，升級才是未來。
「如果真的夠強，人家會找你一起合作，共享利潤，」他認為，廠商更厲害的話，就自己想出設計賣給原廠，才不會永遠「打帶跑」。
呂理豐則說，其實帝寶早就已經朝OEM方向努力，並不是因為近年專利訴訟才開始。目前帝寶的OEM產品約佔兩成，長遠希望拉到更高比例，但還是要看市場發展方向。
商場如戰場，除了比產品研發能力，專利佈局也是重要戰術攻防點。
此案二審判決結果如何，將牽動台灣2000億的出口值、2500家汽車AM供應鏈公司，以及廣大車主未來的消費選擇。（責任編輯：陳郁雁）
July 28, 2020 at 11:00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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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官司摧毀一個產業德國賓士控告帝寶，為何引發核爆級判決？ - 天下雜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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